2014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克裡米亞,並且在烏克蘭的頓巴斯地區鼓動和支持親俄武裝發動武裝叛亂, 2015至2021年間,俄烏之間持續發生低強度的衝突,2022年2月24日,俄羅斯全面入侵烏克蘭,俄烏戰爭爆發,現在是2024年7月21日,俄烏戰爭仍在持續,俄軍雖佔優勢,但無法擊敗烏克蘭,戰爭結局難以預料。
俄羅斯和烏克蘭都是原蘇聯的加盟共和國,俄羅斯為什麼要侵略烏克蘭呢?
這還要從上世紀的蘇聯解體和東歐劇變說起。
蘇聯解體和東歐劇變的不同走向
東歐劇變和蘇聯解體之後,前蘇聯加盟國和前東歐社會主義國家都進行了政治、經濟和社會的轉型,政治方面都轉向自由民主化,經濟方面都轉向市場化和私有化,社會方面都崇尚普世價值,但若干年之後,這些國家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東歐劇變後,東歐原社會主義國家雖然完成政黨輪替執政,但一片混亂。由於轉型過快,失業率、通貨膨脹率居高不下,民眾對新政策的反抗情緒高漲,有些國家出現了罷工浪潮,波蘭尤為突出。
1992年1月,波蘭連續發生3次大規模罷工,8月又發生工潮。政局動盪助長了極右勢力的抬頭,轉型初期東歐各國均產生了政府頻繁更迭或政府不穩固的現象。1989年底,匈牙利的政黨和組織達50多個;1990年6 月,捷克斯洛伐克已有23個政黨和組織;1990年12月,南斯拉夫共有248個政黨註冊;同期,羅馬尼亞有 83個新黨登記註冊,後高達180多個;1991年9月,保加利亞的政黨和組織已逾80個;同期,波蘭已有200多個政黨。20年間,保加利亞更換了14屆政府、7屆議會。
這些東歐國家雖然政局混亂,但基本保持了自由民主的政治體制。
在普遍經歷轉型性衰退之後,從2000年至2008年,東歐各國才走上了持續的經濟增長之路,2007年中東歐國家的GDP已經超過了1989年的水準,部分東歐國家加入歐盟後,經濟增速加快,高於歐盟平均水準,有的東歐國家還進入准發達國家之列。
蘇聯解體後,絕大多數原蘇聯加盟共和國獨立後自上而下推行轉型,結果都轉型失敗,其中俄羅斯最為典型。
俄羅斯從蘇聯獨立後,也學習西方創建民主政府,嘗試建立三權分立的政治體制。
俄羅斯獨立後開始轉型,但俄羅斯各政治派系對未來的政治體制爆發了嚴重分歧。1992年初葉利欽推行激進的改革政策,執意推行西方總統制,而俄羅斯國會議長哈斯布拉托夫與副總統魯茨科伊認為俄羅斯應當實行議會制,1992年4月,兩派的分歧在俄羅斯第四次人民代表大會上公開,雙方在改革政策、新憲法內容、俄羅斯政體以及外交政策都出現嚴重分歧。
1993年9月,葉利欽首先解除副總統職務,並成立俄羅斯聯邦委員會,以取代最高蘇維埃。9月21日,葉利欽宣佈俄羅斯聯邦新立法機關聯邦會議將於年底大選;而同一天,俄議會主席團通過致俄羅斯公民書,廢止葉利欽中止議會權力的命令,停止葉利欽的總統職務,並宣佈剛被葉利欽免職的魯茨科伊將接替總統職務。
1993年9月24日開始,葉利欽下令軍隊包圍議會大廈,舉國震動。政府最初中斷國會對外聯繫,隨後進一步停止供電、供水。10月3至4日,雙方談判未有進展,葉利欽下令政府軍進攻議會大廈,戰鬥長達10小時後,終於結束了分裂的政治局面。事件中,多份左派及俄羅斯民族主義報紙被禁,議長哈斯布拉托夫一派的人被捕,俄羅斯官方稱共造成142人死亡,744人受傷。主要由左派及俄羅斯民族主義者組成的反對派則稱事件中超過兩千人被殺。
此事件標誌著俄羅斯走向威權體制,標誌著政治轉型徹底失敗。
葉利欽的經濟轉型也失敗了。
葉利欽在俄羅斯推行休克療法,放開了價格管制,很快引發高度通貨膨脹,1992年1月幾乎所有消費品價格放開以後,當年消費品價格上漲了2500%,到1995年底,消費品價格與1991年底相比上漲了1411倍,人們手中的盧布貶值如同廢紙。國有資產私有化過快,國家財富被有權有勢者大肆掠奪,寡頭經濟膨脹,民營經濟缺乏發展的機會,而短期國債的發行更導致俄羅斯陷入空前的經濟危機,過快的經濟改革幾乎讓俄羅斯經濟陷於崩潰。1997年7月,獨立報公佈的家庭收支狀況顯示,十分之九的家庭生活在貧困線以下,四分之一的家庭處於赤貧狀態,直到2008年俄羅斯的GDP才超過1989年水準。
1999年12月31日,葉利欽把總統職位交給普京,普京仍然施行威權政治,始終牢牢控制著俄羅斯至今,他獨裁專制,限制言論自由,暗殺政敵,消滅或驅逐了舊寡頭,但又培養了一批新寡頭,政府和寡頭控制了俄羅斯的經濟命脈,政治官員普遍腐敗。
在原蘇聯加盟共和國中,烏克蘭是一個異數,政治轉型過程中沒有走上威權政治之路,實現了政治多元化和政黨輪替,但政府腐敗嚴重,經濟轉型失敗,貧富兩極分化,是歐洲最貧窮的國家之一,連核武器和航空母艦這樣的國之重器都因為沒錢維護而銷毀或低價賣給外國。烏克蘭受西方影響比較深,可惜改革的步伐太慢了,始終沒有興盛的跡象,現在又陷入俄烏戰爭,未來堪憂。
俄羅斯的心魔
儘管俄羅斯是世界上國土面積最大的國家,噬土成性和侵略成性仍是俄羅斯的歷史傳統,對於俄羅斯人來說,開疆擴土是不言而喻和理所當然的事情,同時,俄羅斯還是一個非常沒有安全感的國家,如果和大國之間沒有親俄或中立的緩衝小國,就難以容忍,可以不惜發動戰爭打出一個緩衝國。
俄羅斯缺乏先進的思想文化和科技,最為輝煌的事業就是把周邊國家紛紛納入自己的版圖,建立一個疆土遼闊包含多民族的大帝國。俄羅斯人最崇拜的歷史人物,包括彼得大帝、葉卡捷琳娜二世、亞歷山大一世、伊凡三世,無一不是俄羅斯帝國的締造者和擴張者。
俄烏戰爭爆發後,儘管適合服兵役的俄羅斯青壯年紛紛出國逃避,但這些逃避的俄羅斯人大多數仍然認為應該吞併烏克蘭,只是認為自己不應該上戰場。
俄羅斯的前身原蘇聯,表面上是眾多共和國的聯盟,但本質上還是一個俄羅斯帝國,出身格魯吉亞的史達林簡單粗暴推行大俄羅斯沙文主義,被加盟的東歐諸國怨恨頗多,積下歷史宿怨,史達林去世後大俄羅斯沙文主義並未得到糾正,於是東歐諸國等到蘇聯衰弱就伺機發起東歐劇變,結果連蘇聯也解體了。
蘇聯解體和東歐劇變後,等於俄羅斯失去了諸多附庸國,等於喪失了大片的領土和人口,以俄羅斯嗜土如命的本性,早晚會發動侵略戰爭再拿回來,這也是原東歐社會主義國家爭先恐後加入北約求保護的原因。
在蘇聯解體前後,由於對改革和轉型造成的糟糕局面不滿,在俄羅斯催生出了反美、反西方、反民主化、反自由化的政治運動,在這種社會背景下,熱衷於擴疆拓土的侵略思想文化盛行,其中脫胎于歐亞主義的新歐亞主義比較突出。
杜金是新歐亞主義的開創者,並把該主義發揚光大,最終在1990年代末發展出一支獨立的政治力量。新歐亞主義的觀念比較龐雜,這裡只簡單介紹新歐亞主義的地緣政治觀念。
杜金認為,在全球化的時代背景下,民族國家作為一種組織領土和人民的形式已經過時了,世界應該被劃分為幾個自主的區域聯盟,每一個區域聯盟都代表著多極世界的一極,按照自身的種族、文化、宗教和行政特性組織自己的管理模式。
杜金將世界劃分為四個文明區域:美國--拉美、非洲--歐洲、亞太地區、歐亞區域。杜金認為,歐亞區域當然以俄羅斯為主向外擴張,至於被擴張的國家抵制擴張怎麼辦,他沒有說,但從他對烏克蘭的論斷中可以看出來他的觀點。
對於2014年持續發酵的烏克蘭問題,杜金認為只要烏克蘭作為一個主權國家仍然存在,談論歐亞大陸的地緣政治就沒有意義,因此,出於地緣政治的考量,烏克蘭的命運就是被肢解,西部成為中歐的一部分,而克裡米亞連同基輔,成為“小俄羅斯”的一部分,而“小俄羅斯”則加入俄羅斯。
杜金的新歐亞主義嚴重脫離現實,有如癡人說夢,異想天開,罔顧民族國家的獨立自主性,臆想分割別國領土有如切蛋糕那麼容易,卻對俄羅斯社會影響廣泛,對政府也有潛移默化的重要影響,成為俄羅斯的心魔,這真是俄羅斯的悲哀!
在俄羅斯,烏克蘭應該成為俄羅斯的一部分,恐怕是大多數俄羅斯人的共識。歐美還沒有衰落,北約仍佔優勢,聯合國大多數支持民族國家獨立,烏克蘭從蘇聯獨立出來已長達三十餘年,國家和民族的獨立觀念已深入人心,還夢想吞併或肢解烏克蘭,俄羅斯的心魔不可謂不重。
俄羅斯的心魔也是普京的心魔。
許多人稱呼普京為普京大帝,無論是否尊重普京,多多少少都有調侃的意思,但普京本人可能確實想成為俄羅斯大帝,還可能想成為象彼得大帝那樣的歷史人物。
普京想讓俄羅斯重新成為一個強大的國家,但普京施行高壓威權和中央集權的政治,腐敗盛行,僵化低效的國家資本和權貴資本幾乎掌控了國家所有的重要資源,無法為經濟、科技、軍事注入發展和創新的活力,於是普京走回蘇聯和沙俄的老路,想軟硬兼施迫使原蘇聯的加盟國家再加入俄羅斯主導的聯盟,然後俄羅斯吞併加盟的國家。
俄羅斯族、烏克蘭族和白俄羅斯族都是古代羅斯族的後裔,在白俄羅斯,俄羅斯族雖然不是主要民族,但俄語是官方語言之一,在烏克蘭,俄羅斯族是第二大民族,俄語是許多烏克蘭人的母語,在領土和人口方面,烏克蘭都是原蘇聯加盟國中僅次於俄羅斯的大國,白俄羅斯和烏克蘭夾在俄羅斯和北約國家之間,是俄羅斯最想吞併的國家。
普京在關於烏克蘭的表態中,經常使用“歷史領土”的提法。在普京的眼裡,整個烏克蘭都是俄羅斯的歷史領土,所以對於俄羅斯來說,烏克蘭沒有國家主權。
2021年7月12日,普京發表題為《論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的歷史統一》的署名文章,論述了俄羅斯民族與烏克蘭民族的歷史淵源。
在普京看來,“歷史領土”既包括已併入俄羅斯的克裡米亞地區,也包括烏東地區,可視為俄羅斯領土之外的核心利益地區。這一概念雖不具有國際法意義,但卻是俄羅斯領導人在處理烏克蘭問題時會考慮到的重要因素。
關於克裡米亞的領土歸屬問題,普京抨擊當年赫魯雪夫將克裡米亞劃歸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的決定“明顯有違憲法,即使在當時也是如此,是私相授受”。
普京強調,俄羅斯帝國與波蘭立陶宛聯邦於1686年簽署的《永久和平條約》劃定基輔市以及波爾塔瓦、切爾尼戈夫、紮波羅熱等第聶伯河以東地區歸俄羅斯,當時稱其為“小俄羅斯”。普京稱,在歷史上,居住在“小俄羅斯”的烏克蘭人與俄羅斯人共同建立起了一個強大的國家,他們不僅為國家的制度、文化和科學做出貢獻,還參與了烏拉爾、西伯利亞、高加索及遠東地區的探索和開發。
普京認為,蘇聯時期,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不僅是最初組建蘇聯的創始國,與烏克蘭關係緊密的赫魯雪夫和勃列日涅夫等人甚至還成為蘇聯領導人。當時各個加盟共和國的邊界不過是象徵性的,從未被視為國家邊界。但在1991年,所有加盟共和國四分五裂後,當地居民都成為了“外國人”,被從他們的“歷史祖國”強行帶走了。
普京表示,“我們永遠不會允許我們的歷史領土和生活在那裡的親人被用來對付俄羅斯,我們反對軍事組織霸佔我們的家門口甚至駐紮在我們的歷史領土上”。他還警告試圖這樣做的人終將自食惡果,摧毀自己的國家。
2022年2月21日,普京發表了一個近1小時的全國電視講話。在講話中,普京強調說,烏克蘭從來沒有獨立建國的傳統,而目前的烏克蘭是前蘇聯領導人列寧“人為”創建的國家。普京認為,現代烏克蘭是俄羅斯“通過割去自己部分歷史領土建立的”,而俄羅斯現在對烏克蘭的行動,屬於“去共產化”的一部分。
歷史領土觀念和國際法精神是相違背的,如果每一個國家都可以根據歷史領土提出領土要求,那當今世界將會回到二戰中強國隨意侵略弱國的時代。
白俄羅斯和俄羅斯類似,也是威權國家,從1994年以來,盧卡申科一直擔任白俄羅斯總統,一直統治著白俄羅斯,他害怕西方在白俄羅斯煽動顏色革命,所以敵視西方親近俄羅斯。俄羅斯是白俄羅斯在政治和經濟領域最大和最重要的夥伴。
烏克蘭基本上是一個自由民主的國家,對俄羅斯吞併自己的野心比較警惕,自然親近自由民主的西方,何況西方那麼發達富裕,是烏克蘭嚮往的世界。俄羅斯對烏克蘭威逼利誘,可桀驁不馴的烏克蘭不但不想和俄羅斯結盟,而是根本就不想做中立國,一門心思要加入歐盟,2014年俄羅斯奪了烏克蘭的克裡米亞和頓巴斯後,烏克蘭想拿回丟失的土地,又怕被俄羅斯軍事吞併,不但要加入歐盟,還狂熱地想加入北約求保護。
最終普京的心魔發作,對烏克蘭大打出手,俄烏戰爭爆發了。
俄羅斯轉型失敗的深層次原因
歸根結底,俄烏戰爭的主要原因還是蘇聯解體後俄羅斯轉型失敗,未能成為一個自由民主的國家,反而走向專制獨裁,畢竟在現代,兩個民主國家互相開戰是非常罕見的。
那俄羅斯為什麼會轉型失敗呢?
無論政治轉型、經濟轉型還是社會轉型,俄羅斯都失敗了,政治轉型沒有實現民主化,以民主為基礎的普世價值在俄羅斯自然成為無根之苗,無法生長,經濟轉型催生了國家資本和權貴資本為主的畸形市場經濟,社會轉型失敗,民眾仍然迷信崇拜偉人,期待救世主拯救自己。
既然蘇聯解體後俄羅斯人們都嚮往民主和自由,那為什麼俄羅斯還會走回威權和獨裁的老路?
俄羅斯轉型失敗的一個主要原因是,無論是政治轉型和經濟轉型還是社會轉型,都是由舊官僚自上而下主導的。
正是因為舊官僚集團都是腐朽的,舊官僚都是腐敗的,蘇聯才會走向沒落而解體,而人們卻寄希望于這些舊官僚集團和舊官僚能主動捨棄特權創造自由民主的政治體制,那無異於緣木求魚。在轉型過程中,這些舊官僚必然會用新瓶裝舊酒,用自由民主的政治形式包裝政治門面,但不會改變專制的政治本質,隨著時間推移,必然走向專制獨裁。
俄共解散了,但俄共的舊官僚並沒有下臺,也沒有放棄手中的特權,而是利用特權主導了俄羅斯的全面轉型。在俄羅斯轉型過程中,民眾繼續擁護蘇共的舊官僚,把政治選票投給那些舊官僚,於是轉型過後,官場和商界裡的重要人物都是原來的掌權者,党的總書記成為總統,党的各級書記和高官成為州長、市長、金融家和銀行家,媒體仍掌控在政府手裡,廠長成為企業家,員警、檢察官和法官幾乎原位不動,原來的蘇維埃人民代表大會成為國會。
在俄羅斯轉型過程中舊官僚還瓜分了俄羅斯的國家財富。
學者蘇曉農先生寫了一篇論述舊官僚導致俄羅斯民主化失敗的文章,標題是《評論 | 程曉農:俄國入侵烏克蘭:民主化失敗的現實教訓》,文章中有對俄羅斯前官員的採訪,比較直觀地描述了俄羅斯轉型過程中的細節,現從文章中摘錄幾段文字如下:
既然蘇聯解體時,其多數國人嚮往民主化,那為什麼俄羅斯今天會走到這種地步?俄羅斯民主化失敗的關鍵在於,俄國的制度轉型是用“舊”零件組裝“新”機器,這就必然導致“新”機器充滿了“舊”功能。所謂的“舊”零件,是指俄羅斯民主化中,新官僚都是蘇共舊人;而國人的價值觀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蘇聯時代的舊觀念。這樣,民主化開始後,官場、商場上舊人雲集,投票時選民的舊觀念作祟,民主化失敗自然就是題中應有之義了。
1995年,我曾經在聖彼德堡市採訪了一個該市的前蘇共區委書記。她被採訪時擔任一家私人銀行的董事長,為我解釋了蘇共被取締時黨內掌實權的各級幹部的共同心態。據她說,當時蘇共各級幹部關心的是怎樣擺脫舊的蘇聯桎梏,開通自己發財致富的道路,又不必受克格勃的威脅,這就是他們拋棄蘇聯的主要原因。
採訪時我最感興趣的是,這位前蘇共區委書記如何赤手空拳開了銀行,當上了“金融家”?她怡然自得地准許我把答錄機放在她的面前,毫不隱諱地給我這個外國人講了其中的奧秘。
蘇共被取締的次日,她召集原來由她任命的該區各國有企業廠長開會,商量出路,因為她和廠長們的合法性一夜之間都消失了。她的建議是,由她出面註冊一家私營銀行,廠長們把本企業的國有流動資金作為這家私營銀行的入股資金,轉入此銀行;再用銀行貸款的形式,把來自各企業的資金轉回企業。通過一番這樣的“神操作”,這家私營銀行就憑空有了雄厚的“資本”,而各位廠長也從此成為掌握自己企業金融命脈的私營銀行“股東”;雖然“組織上”不再任命這些廠長,但廠長們的地位由此得以穩固。
當時我追問:“這樣做合法嗎?”但卻沒料到,自己問了一個道地的傻問題。這位前區委書記微笑著問我:什麼是法律?她解釋道:“我們各地的‘幹部’們都在這樣做,他們支持的國會議員在‘杜馬’(俄國國會)通過的金融法令因此規定,這樣的做法屬於合法行為。不然,我也不敢告訴你了。”這就是“舊”零件組裝出來的“新”機器在如何運作的典型案例。
蘇共幹部們並非真不懂經濟,只是他們不喜歡計劃經濟之下的束手束腳而已,也不喜歡被黨紀部門或克格勃勒索威脅;一旦讓他們用權力自由自在地發財,就無師自通地各顯神通,呼風喚雨。他們就是普京們的權力基礎,仿佛沙皇時代的貴族一般。然而,用這些“舊”零件組裝出來的俄國“新”政治制度,只是個民主制度的冒牌貨。
程曉農先生的這篇文章可以在網路上搜到,感興趣的讀者們可以搜索查看文章的全篇內容。
俄羅斯轉型失敗的另一個主要原因是,同時推進政治、經濟和社會的三大轉型,而且轉型過快,最終導致轉型失敗。
一個上市公司突然轉型,失敗可能性會非常大,一個精明的股民不會盲目樂觀買進這家公司的股票,而一個國家突然轉型,人們卻相信很容易成功,這豈不荒謬?
一般來說,改革難,要冒非常大的風險,而轉型要比改革更難,要冒天大的風險,畢竟改革是在既有的基礎上局部改變,而轉型是全部改變從頭再來。
即使轉型是人道的、順應歷史潮流的,也不意味著轉型就可以輕易成功,因為細節決定成敗。即使轉型是成功的,其過程也往往是曲折反復的。
民主政治確實是進步的,但又是複雜的,市場經濟確實是先進的,但又是殘酷的,人們口頭讚美普世價值容易,但要讓人們在觸及自己利益時還認同普世價值就千難萬難。
政治、經濟和社會這三大轉型,任何一個都將是一個漫長而曲折的過程,即使不出大的差錯也需要十幾年到幾十年,有時需要幾代人才能完成。
蘇聯解體和東歐劇變是突發事件,社會主義陣營和西方都沒有預料到,全世界都沒有預料到,所以蘇聯解體前沒有人為俄羅斯的轉型做準備。在沒有充分準備的情況下,俄羅斯同時快速推行政治、經濟和社會的三大轉型,非常容易失敗。
至於波蘭等東歐諸國,苦熬多年終於轉型成功,原因有幾個,一個原因是其中大多數國家成為社會主義國家之前就是民主的資本主義國家,地理位置和思想文化都接近西歐,另一個原因是其中有的國家在劇變前就已經推行了一些改革開放,為轉型做了鋪墊,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些東歐諸國得到了西方的有力援助。
俄羅斯轉型失敗後,權力可以為所欲為,權貴貪婪無度,腐敗滲透到國家和社會的每一個角落,沒有賄賂就辦不成任何事,結果國有資本和權貴資本壟斷經營,石油和天然氣等能源產業隨著世界能源市場浮沉,軍工產業主要靠吃蘇聯時代的老本惰性成長,民營資本始終發育不良,優質的資本和優秀的人才紛紛外流,經濟長期低迷。
烏克蘭的狂熱刺激了普京和俄羅斯
烏克蘭身處西方和俄羅斯兩大敵對勢力的夾縫之中,一旦內部動盪,很容易招致外部勢力介入引發內亂,但烏克蘭偏偏在關鍵時期犯了大忌,政治兩極分化,兩極互相攻擊,最終招致西方和俄羅斯介入引爆俄烏戰爭。
烏克蘭有兩個主要民族,烏克蘭族和俄羅斯族,烏克蘭族人約占烏克蘭總人口的五分之四,俄羅斯族人約占五分之一。
烏克蘭有兩個主要母語,烏克蘭語和俄羅斯語,如果按照母語劃分,約三分之二的人講烏克蘭語,主要集中於烏克蘭的中、西部,約三分之一的人講俄羅斯語,集中於烏克蘭的東部和南部。在烏克蘭,烏克蘭族人的母語並不一定是烏克蘭語,可能是俄羅斯語,俄羅斯族人的母語也不一定是俄羅斯語,可能是烏克蘭語,一些烏克蘭人可以講兩種母語。
在烏克蘭,中西部比較親西方,東部比較親俄羅斯,自從蘇聯解體後,烏克蘭人,尤其東部的烏克蘭人,仍然與俄羅斯保持比較密切的聯繫,許多烏克蘭人和俄羅斯人是親戚朋友,有的家庭部分家人生活在烏克蘭,部分家人生活在俄羅斯。
烏克蘭從獨立至2014年有四個總統,包括克拉夫丘克、庫奇馬、尤先科和亞努科維奇。首任總統克拉夫丘克在政治上親西方,不願與俄羅斯合作,但他在民族、語言等問題上採取溫和的政策,安撫俄羅斯族人和說俄語的人。第二任總統庫奇馬奉行平衡外交,既強調烏克蘭的獨立性又與俄羅斯合作。2005年尤先科當選總統,採取親西方政策,與俄羅斯矛盾不斷。2010年,亞努科維奇當選總統,轉向親俄羅斯。
克拉夫丘克、庫奇馬當烏克蘭總統時,烏克蘭內部親西方的力量佔優勢,但還與俄羅斯保持著聯繫和溝通。第三任總統尤先科親西方,而第四任總統亞努科維奇親俄羅斯。總的來說,在四任總統治理期間,烏克蘭的外交政策算是中立的和平衡的。
2013年底,亞努科維奇決定不與歐盟簽署聯繫協定,親西方派開始和平抗議,後來轉化為暴力革命,抗議人士佔領國家機關奪取政權,與員警發生衝突,造成流血事件。
在一個民主國家,衝擊國家機關奪權並暴力抗拒執法,這是暴亂,是不合法的,在任何一個民主國家都會被鎮壓,2021年美國時任總統特朗普的支持者衝擊國會,被整個西方譴責,事後觸犯刑法者都被審判。
面對親西方派的逼宮,烏克蘭總理阿紮羅夫被迫辭職,總統亞努科維奇也同意下臺,時間表都定好了,協議也達成了,但反對派卻仍不甘休,烏克蘭議會投票恢復2004年憲法修正案,罷免總統亞努科維奇。議會還超越許可權代替法院做決定,立即釋放親西方的前總理季莫申科,還罷免了包括院長在內的五名憲法法院法官。
烏克蘭的親西方派通過街頭運動和議會越權上臺,親俄羅斯派則以暴易暴。
2014年3月16,烏克蘭的克裡米亞發起全民公投,以決定克裡米亞繼續是烏克蘭的一部分還是和俄羅斯重新合併。由於歷史、文化和語言等原因,還由於俄羅斯族占克裡米亞人口的絕對多數,當地的俄羅斯族自然是支持克裡米亞加入俄羅斯。公投結果毫不意外,公投最終投票率為82.71%,贊成加入俄羅斯的選票占95.5%,俄羅斯支持克裡米亞的入俄公投,俄羅斯軍隊進入克裡米亞。
親俄羅斯派在烏克蘭東部先抗議,然後使用暴力佔領政府機關,組織民兵,頓巴斯地區出現了兩個由分離主義武裝控制的獨立政治實體,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和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基輔派兵鎮壓東部的叛亂,於是烏克蘭內戰爆發了,早已覬覦烏克蘭東部的俄羅斯派雇傭兵幫助烏克蘭東部叛軍大敗基輔軍隊。失去了對克裡米亞和烏克蘭東部的控制,烏克蘭中西部民眾憤怒了,不再害怕俄羅斯的威脅,徹底倒向西方,不顧一切執意申請加入歐盟和北約。
烏克蘭抵制俄羅斯干涉內政在法律上是合法的,在道義上是合理的,但在治上非常不明智。2014年烏克蘭親西方派違反了憲法,破壞了法律秩序,打破了親西方派和親俄派之間的平衡,徹底激怒了親俄派,引發了烏克蘭內亂,為外國勢力介入提供了機會。一個明智的小國不應該隨意激怒一個正伺機侵略自己的鄰近大國,更不應該給這個大國提供進攻自己的理由和機會。
亞努科維奇暫停加入歐盟的決定不是不可逆的、無可挽救的,烏克蘭隨時可以恢復加入歐盟的進程。其實烏克蘭自身條件不佳,即使歐盟和北約受理烏克蘭的加入申請,加入歐盟和北約的進程也會是一個漫長的進程,著急無濟於事。親西方派合法合理的做法應該是和平抗議,在議會和法院否決亞努科維奇的決定,然後想辦法贏得下次總統選舉,然後新總統再申請加入歐盟。
烏克蘭的狂熱兩極分化,一極狂熱投奔西方和一極狂熱投奔俄羅斯。
那麼烏克蘭為什麼如此狂熱?
我在油管上看到一個採訪視頻,視頻裡一個烏克蘭青年表示,在基輔搞革命的收了西方的錢,在烏克蘭東部搞分離的收了俄羅斯的錢,言下之意就是無論親西方還是親俄羅斯,其實質都是親錢,親西方派和親俄羅斯派都是收錢辦事,所以兩派的狂熱都不是為了國家和人民。這樣的傳言聽起來似乎有道理,但無法證實。
當初蘇聯解體,烏克蘭獨立後從蘇聯分得的遺產在原蘇聯各加盟共和國中僅次於俄羅斯,國土面積和人口數量僅次於俄羅斯,有豐富的礦產和龐大的重工業,還有足以讓美國和俄羅斯畏懼的軍事遺產,包括核武庫、航空母艦、戰略轟炸機,包括在世界舉足輕重的軍工企業、龐大的陸海空三軍,當時家底比波蘭等東歐的原社會主義國家強多了。
烏克蘭向市場經濟轉型遇到困難,經濟蕭條,而波蘭等東歐國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可自從2004年波蘭等東歐國家加入歐盟以來,這些國家的經濟得到快速發展。近幾年來烏克蘭的人均GDP只有三千幾百美元,貧富兩極分化嚴重,而波蘭人均GDP達到一萬八千多美元,國內貧富差距不大,有的東歐國家的經濟比波蘭的經濟還好一些,比如:捷克、愛沙尼亞、斯洛文尼亞,人均GDP超過兩萬美元,已是准發達國家。
烏克蘭中西部的居民與波蘭等國家交往比較多,看到這些原社會主義國家的居民收入是自己收入的幾倍,而物價只有德國等發達國家的一半或不到一半,實際上過著准發達國家的生活,心裡不會認為這些國家的居民比自己能幹,而是認為這些國家只是因為加入歐盟所以發達。
確實,加入歐盟的好處多多,除了成員國之間自由貿易、關稅一致對外、成員國之間資金自由流動之外,最關鍵的是,申請加入歐盟的過程中,歐盟會迫使條件不好的國家進行政治和經濟的改革,比如:杜絕腐敗、規範市場經濟等等。
為了過上象波蘭等國家那樣的准發達生活,所以烏克蘭中西部的居民狂熱地想加入歐盟。
在克裡米亞,俄羅斯族占居民人口絕對多數,在烏克蘭東部的頓巴斯,俄羅斯族和說俄語的居民非常多,兩個地區本身就親近俄羅斯,蘇聯解體後,兩個地區與俄羅斯仍有比較多的經濟合作,而基輔政權對待俄羅斯族和俄語的政策多有失誤,導致克裡米亞和頓巴斯的俄羅斯族和說俄語的烏克蘭人開始敵視基輔政權,加上俄羅斯刻意拉攏和支持,最終導致克裡米亞和頓巴斯不顧一切脫離烏克蘭轉向俄羅斯。
2014年,俄羅斯順勢侵入克裡米亞,俄烏戰爭的序幕拉開了!
結語
俄烏戰爭的結局如果是俄羅斯戰勝,國際秩序就有可能回到二戰前,軍備競賽和侵略戰爭有可能成為世界常態!
俄羅斯轉型失敗不但是俄羅斯的失敗,也是整個世界的失敗!
非民主國家如何民主轉型,這是全世界應該面對和解決的一個重要課題,否則類似俄烏戰爭的悲劇將會不定期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