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莠不齐的民主世界
什么是民主国家?
如果一个国家通过普选产生政府,如果这个国家的公民可以自由参与政治,如果这个国家的政府试图保护所有公民的人权,如果这个国家的司法试图实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个国家就算是民主国家。
这个民主概念比较宽松,没办法,民主就象爱情,不能太较真,太较真就没有民主国家了。
以宽松的民主概念为标准,全世界大多数国家都算是民主国家,这些民主国家之间比较容易产生认同感,形成了民主世界,有时民主世界会联合举办民主活动,比如全球民主峰会。
民主世界的民主观念大同小异,基本就是普世价值观念,但民主国家之间良莠不齐,差异极大,发达国家几乎都是民主国家,但不可忽视的是,大多数民主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
有的民主国家已经形成寡头政治,几个家族控制了国家命脉资源,所谓的民主就是几个家族轮番执政。有的民主国家一个政党或一个家族控制了国家的一切,民主制度形同虚设,政治竞选有如表演,人们不用猜就能知道政治竞选结果,选民还肯投票可能就是图个热闹。有的民主国家政治动荡,帮派作乱,暴力肆虐,毒品泛滥,经济倒退,民不聊生。有的民主国家分裂了,军阀割据,常年战乱,战争、瘟疫和天灾摧毁了正常的社会秩序,人们生活困苦不堪,朝不保夕。有的民主国家民主转型前虽然穷困潦倒还算国泰民安,民主转型后民众没有迎来民主的红利,反而一切都乱了,各方面都倒退了,这些国家有的兜兜转转回到民主转型前的政治原点,其他的仍在混乱动荡中进退失据。
那些没有发展好的民主国家各有各的失败原因,失败原因都一言难尽,但都显示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那些国家里民主是软弱无力的,缺乏政治进步的原动力,缺乏拨乱反正的能力,难以改变糟糕的现状。
发达国家的民生困境
资本主义社会初期,没有社会保障体系,没有失业、医疗、工伤、意外和养老等社会保险,劳动者一旦失业、患重病、年老力衰失去劳动能力,或者在生产中受伤致残,或者遇到车祸等意外,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马克思曾经总结资本主义的危机规律,大致意思是:资本家非常贪婪,总想扩大再生产,生产更多的产品,要从市场中赚取无限的利润,但由于资本家发给劳动者的薪酬偏低,劳动者的消费能力无法跟随生产规模扩展而提高,长此以往,造成生产过剩,生产过剩经过一段时期的发酵就会爆发经济危机,在经济危机中,一方面产品过剩堆积在仓库里销售不了,许多企业破产倒闭,另一方面大量劳动者失业,缺吃少穿,难以维持最基本的生活,由于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企业扩大再生产和工人消费能力低之间的矛盾无法克服,所以这种经济危机会周期性爆发,最终必然导致资本主义的灭亡。
近代以来,经济危机没有导致资本主义的灭亡,但每一次发生经济危机,经济萧条,失业率高涨,成千上万劳动者失业,政府和社会只能提供微薄的救济,有时数以百万计的失业者生活陷入困境,在美国经济大萧条时期,领救济食品的穷人排队可长达几个街区。
发达国家都是民主国家和资本主义社会,在资本主义初级阶段,这些国家确实多次爆发了生产过剩导致的周期性经济危机,但资本主义没有终结,成熟的企业和资本对经济危机有了比较成熟的应对方法,许多发达国家的政府也有了有效的经济宏观调控方式和社会救济体系。
1929年美国爆发了经济大萧条,1933年富兰克林·罗斯福就任美国总统,抛弃政府不干预市场经济的旧政策,推行一系列新政,包括调整工农业、改革金融业、改革税收法和创建社会保障体系等,从1935年开始,美国经济好转,到1939年改革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第二次世界大战过后,全世界进入冷战,由于科技进步、产业过时、产能过剩、通讯和交通快速发展等原因,在资本主义世界,国内产业重新布局,资本在世界范围内进行生产分工。
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由于土地资源和劳动力等生产成本不断上涨,劳动力成本增加比较快,环保要求也不断抬高,利润不高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和污染环境比较严重的产业开始外迁,迁移到土地和劳动力等生产成本比较低的国家,还有对环境污染要求不太严格的国家。美国的中西部铁锈地带地区、德国的鲁尔区、法国的洛林地区和日本的北九州地区都先后经历了工业衰退,大量产业工人失业,几十年过去了,许多工业衰退地区仍然是荒废的。
那些知识和技能均陈旧过时而失业的劳动力难以重新再就业,而再就业往往是做临时工作,甚至没有社会保障,或者就业不充分,或者长期失业,连日本这样崇尚终身制员工的国家都出现了大量的临时工。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冷战结束后,整个世界快速进入全球化时代,大多数发达国家的资本加速外流,制造业等实体企业加速外迁,再加上自动化和信息化及人工智能快速发展,许多发达国家都出现大量劳动力过剩的问题,那些发达的移民国家由于移民涌入劳动力更加过剩,薪酬长期停滞增长或降薪或就业不充分或失业成了比较常见的社会现象。
在全球化时代,发达国家的跨国企业可以在全世界追逐一波又一波的利润,赢得了无数暴利,而大量劳动力不得不进入收入微薄难以充分就业的服务业,还有大量劳动力常年失业,沦落到靠失业保险和救济金勉强生活的地步,贫富两极分化日益严重。
在发达的民主国家,尽管强调政府不应该介入市场经济,但政治会强调人权,会抑制市场的调节作用,劳动力过剩了并不会降低劳动力最低成本,相反,劳动力最低成本不降反升。政府要求企业提供社会保险,包括失业保险、医疗保险、养老保险、工伤保险、生育保险和住房公积金,要求提高最低工资,要求有偿加班、减少加班和不加班,要求更多的带薪休假,这一切提高了劳动力最低成本,抑制了投资的积极性,经济难以增长,也减少了就业机会,这对找到工作的劳动力当然是好事,但对找不到工作的劳动力来说是坏事,因为更不容易找到工作了。
可见,发达国家虽然发达,但发达国家也有发达的民生困境。
成熟的民主危机
成熟的民主政治也会有民主危机。
成熟的民主国家一般都有比较成熟的民主机制,但成熟不代表没有问题,就象成熟的成年人也会遇到难题一样,成熟的民主国家也会有政治危机。
1863年,林肯在葛底斯堡的演说中提到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从此以后经常有人用这三个标准衡量一个政府是不是一个民主的政府。用这三个标准衡量现代民主体制,那么现代民主体制是不是真正地体现了民主?
由于现代国家人口众多,管理复杂,难以施行直接民主,现代民主体制是代议民主,政府的主权和治权是分开的,选民选举精英,选出的精英代表公民管理政府治理国家,听起来很简单,但施行起来非常复杂,所以难免脱离初心。
选举制度和政党制度是现代民主体制的两大支柱,沿着这两根支柱可以分析现代民主体制的运转流程。
在民主国家的政治竞选中,表面看来,选民可以用手中的选票决定哪个候选人当选哪个候选人落选,其实当选民要选择投票给哪个候选人之前,资本和政党已经先选了,为选民选好了候选人,而只有极少数维护资本和政党的利益的政治工作者才可以成为候选人,选民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在政治竞选中,资本对候选人的政治献金有限制,但资本可以为政党提供非常多的资金,还可以花费巨资用各种各样的方法为自己中意的候选人造势,这样被资本和政党排斥的候选人就被边缘化了,独立候选人当选的机会微乎其微。
以2015年美国民主党党内初选为例,属于民主党建制派的希拉里和表面是民主党实则是独立政治人士的桑德斯竞选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正当两个候选人争得难解难分之时,民主党的高层和建制派倒向希拉里,暗助希拉里获胜,最终希拉里成为美国民主党的总统候选人。
尽管现代民主政治允许多党制,但往往在一个民主国家里两三个大政党控制了大部分政治资源,制定各式各样有利于大政党的政治规则,挤压了小党和独立政治人士成长的政治空间,窒息了政治的自由竞争,其实这就是一种比较让人难以看透的具有寡头倾向的政治。大政党日益建制化、官僚化、教条化,战胜政治竞争对手然后执政是最大的政治动机,缺乏解决社会痼疾和政治危机的意愿和能力,而小党和独立候选人即使有更好的政治主张却难以出头。
在许多民主国家里,不认同任何大政党的独立选民数量众多,甚至超过任何大政党的支持者,但没有哪个大政党可以充分代表这些选民的政治利益,这些选民的选票纷纷投给小众的政党候选人和独立候选人,基本等于废票。
在民主政治中,占有越多社会资源的群体,由于有精力和时间了解和参与复杂的民主政治,其投票的意愿越高,占有社会资源越少的群体,由于现实的压力分散了对政治的关注,又由于复杂的民主政治让自己很迷茫,其投票的意愿越低。
在政治竞选中,为了赢得选举,政党和政治候选人更关注愿意政治互动比较活跃的群体,更关注有可能投票的群体,也更愿意为可能投票的群体推出有利的政策。
当发现自己的政治影响力几乎为零时,大量民众对政治非常冷漠,干脆不投票了,所以政治选举的投票率会非常低。以美国为例,总统大选和国会选举的投票率会比较高,可以接近半数,而地方选举的投票率会比较低,有时会低至几分之一。
在民主国家里,大企业和经济精英控制的政治公关公司、新闻媒体和学术机构由于资本非常雄厚,可以对政府政策有显著的影响,而普通民众和代表普通民众的政治团体对政府政策的影响力非常小,政治影响力的分布绝对是不平衡和不平等的。
在和谐的民主国家,政党代表的族群重合比较大,政党往往是整个社会的一体两面或一体多面的关系,其竞争点往往是施政方法的不同,有的学者还据此说那些政党其实是一伙的,民主政治是虚伪的。
许多民主国家不是和谐的社会,贫富两极分化比较严重,族群之间的政治观念分歧较大,族群矛盾比较突出,资本也不是铁板一块,大资本和中小资本的利益并不一致,本土企业和全球化企业的利益可能互相排挤,而民主政治允许甚至鼓励自由平等的政治表达,把怨恨都放大表达出来,结果政治极化比较严重。
政治极化可以传递到政党,政党之间会有激烈的竞争,甚至会发生恶斗,有可能陷入内卷、内耗、空转、内讧,民主政治会失灵,当社会痼疾和族群矛盾长期无法解决,民众会失去耐心,民族主义、民粹主义等政治极端主义形成社会潮流,极左、极右等极端的政治团体和政治野心家会乘机铤而走险,内乱、内战、政变就有可能发生。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德国曾建立魏玛共和国,实现了初步民主,在十几年里,各党派陷入恶斗,政府无法解决经济和外交的严重危机,结果希特勒和他的纳粹党通过暴力政变结束了民主政治,建立了德意志第三帝国,施行独裁专制,后来又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最终给整个世界带来了一场浩劫。
人们认为历史不会重演,但有时现实偏偏证明历史之外没有新鲜事,希望民主国家的民众以史为鉴,未雨绸缪,可以通过民主改革让政治悲剧结束于萌芽状态。
力不从心却又难以改革
在民主国家,政客为了获取权力,为了迎合各派政治势力,不得不曲意迎合,做出许多不合理或根本无法兑现的政治承诺。许多民主政府是讨好型政府,要竭尽全力让更多的支持者都满意,要满足许多明显不合理甚至自相矛盾的政治诉求,要做许多注定无用功的事情,这是许多社会痼疾长期存在的原因,也是财政赤字居高不下和国债屡破上限的缘故。
民主政治有时是碎片化政治,政治权力分散到众多不同派别和势力中心,使得民主政府难以有效运作,不要说创建高效务实的政府,就是组建一个稳定的联合政府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面对贫富两极分化、族群矛盾、非法移民、高犯罪率、财政赤字居高不下等长期无解还持续恶化的问题,面对越来越多难以实现的政治诉求,现代的民主政府越来越力不从心,不进行民主改革,许多民主国家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在任何一个国家,既得利益者最有能力推动改革,而改革往往会触及既得利益者的利益,既得利益者是改革的阻碍者,所以陷入一种政治悖论陷阱,能改革的不想改,想改革的改不了。在民主国家,往往没有一言九鼎的政治权威,众口难调,改革难以启动,反而在非民主国家,如果改革有利于统治阶级,只要独裁专制者愿意,就可以强推改革。
民主政治碎片化,既得利益的阶级和群体都有自己的政治代言人,其权利都受法律保护,要民主改革就要说服这些阶级和群体,对相关法律做出重大修改或颠覆性修改,在改革中将失去既得利益的阶级和群体必然会全力阻扰改革,会阻止修改法律,最终会让改革流产或夭折。
在民主国家,执政党和执政者往往缺乏推行民主改革的动机,因为民主改革不但容易失败,还往往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执政党和执政者的执政期限是有限的,一般只有几年,更愿意施行容易见效的政策,对现有的政策修修补补,获取下次胜选的政治资本,而不愿意推行有必要但风险非常大而见效又遥遥无期的民主改革。